赌博默示录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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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网友【三無少年小虎】的评论「未来は僕らの手の中」2018年有一部李易峰主演的电影《动物世界》:男主角欠下一大笔黑社会高利贷无力偿还，迫不得已坐上一艘神秘的赌博游轮，这艘游轮由黑社会控制开到公海，随后船上开展了一场奇异的赌博:所有参赌的人持有数张剪刀、石头、布的卡牌和作为赌资的星星，赢得三颗星星的人将把债务一笔勾销，反之输掉所有星星的人会跌入更大的深渊——这，就是福本伸行所著漫画《逆境无赖KAIJI》（中译《赌博默示录》）的第一幕。 《赌博默示录》为“戒赌三部曲”的第一部，其后续作还有《赌博破戒录》《赌博堕天录》，这三部串起来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开司，一个非常普通还有些劣习的日本年轻人，从未受过高等教育，孤身从家乡出来闯荡，没有工作没有恋人没有资产，住在老旧公寓里过着腐烂的人生，直到有一天他被卷入一场天降债务之中。他替人作保还债后债务人跑路，高利贷公司“帝爱集团”就找他来还债。开司生活潦倒毫无还债能力，高利贷放贷人就忽悠他上一条赌船“希望号”，并且许诺他如果能够从赌船上下来，之前的负债就一笔勾销。开司的第一场赌博游戏“有限猜拳” 作为罕见的赌博题材漫画，《赌博默示录》及其续作故事相当丰富，小人物开司凭借他的才智一次又一次赢得赌局，在黑社会和地下资本的压迫中一次次逆境翻盘，颇有种英雄不问出处的味道。但值得提及的是，无论开司赢了多大的一个局，得到多少的财富，眼看着就要跨越小角色的阶级了，结局中这笔赌来的钱都会消失掉，开司最后还是回归他平庸无奇普通人的生活。画出开司和他惊心动魄故事的人——福本伸行生于1958年，从中学职业学校毕业后在建筑公司任职督导，数月后离职去做漫画学徒。早年他的漫画生涯很辛酸，做了一年半的学徒，每天几乎只是扫地倒水。由于他画工拙劣，老师看了他的画评价说“你是不是应该去当个卡车司机”，让他自谋出路。随后他虽在《月刊少年champion》上发表过作品，但始终只能维持温饱，只能一边打零工一边画漫画。1985年发生了广场协议，日本开始走向泡沫经济时代，1989年泡沫达到了极点——随后泡沫破裂，日本人的社会财富大幅缩水，无数人无力还债走投无路自杀。目睹这个时代的福本伸行，看着人们从兴冲冲走进泡沫的狂热，再到对泡沫尤抱希望的挣扎，最后一切消失的那种绝望。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福本伸行画出了《斗牌传说》《银与金》和《赌博默示录》，随后畅销。提到《赌博默示录》的创作源泉就一定会聊到日本泡沫经济时代。日本泡沫经济开始的标志是1985年广场协议，1985年到1989年泡沫经济急剧膨胀。之后1991年到2000年泡沫逐步破裂，这个时期被称作“失去的十年”，至今仍对日本社会有巨大影响（注①）。广场协议后近5年时间里，股价每年以30%、地价每年以15%的幅度增长，随后在1989年，东京的股价达到最高点，而整个东京的地价足以买下整个美国。《银与金》中的野心投机者 泡沫经济时代有两本书能够反映日本人此时的心态。一本是在1979年泡沫经济之前，哈佛学者傅高义写的《日本第一:对美国的启示》，这本书提出日本的经济发展和社会模式优于美国，美国的经济发展放缓应当向日本模式进行学习。另一本是当1989年泡沫经济达到巅峰，日本三菱集团买下纽约洛克菲勒中心51%持股，在这种民族自信心爆棚的背景下，索尼创始人盛田昭夫和右翼政客石原慎太郎写了一本《日本可以说不》，主张日本应该跳出原有的被西方尤其是被美国的依赖和控制，主动谋求世界政治大国的地位。 当日本的普通民众看着自己手里的钱突然价值翻了个倍，在这种巨大的欣喜和狂热下，谁又能看清楚时代浪潮的去向？于是盲目的投资和借贷开始了，社会在一片雀跃中滑向深渊。在福本伸行漫画《银与金》中有一幕，几个年轻人通过敲诈金融巨头获得一笔巨款，决定把这笔钱拿来做一件大事，要“开创新的时代”，这也是当年野心勃勃的投机者们的普遍想法。注①：其起因以非经济学专业的观点来说，是由于美国为解决贸易赤字抛售美元，导致日元汇率大幅走高，给日本社会财富带来虚拟的膨胀。在泡沫经济中影响最大的是两个产业，一是房地产，二是借金。房地产方面，在1989年泡沫经济的巅峰期，东京银座四丁目在每平方米地价是约4000万円，东京帝国广场一平方英里（2.58平方公里）的地价甚至就高于整个加州的土地价值。日本国土厅的数据说明，六大城市中心（东京、大阪、名古屋、京都、横滨、神户）从1985-1989年地价指数至少上涨90%，东京都市圈则上涨2-2.5倍。而在泡沫破裂之后，1991年日本房地产市场开始下跌，当年内地产价格立马就下降15%-20%，一直跌到2004年住宅用地价格下跌了46%，回到了1985年的水平；商业用地下跌了70%，是1974年以来的最低。“日本因股市和房地产暴跌而造成的损失达6万亿美元。破产者开始大量涌现。经济的萧条直接漫延到了政治和社会领域，并且直抵民族文化的根基。”（注②）在这消失的十年内，日本政坛极度动荡，国民极度不信任高速更换的内阁政府，即使是在二战投降后极度困难的时期，日本社会也没有出现过这种程度的礼崩乐坏。伴随这个时期出现了宫崎骏的《千与千寻》，包含对社会现状进行隐喻解读的主题，都是后话了。 这里着重去聊福本伸行作品里最常出现的借金。 借金在日本是一个传统文化，特指的是向钱庄借钱。日本人私人之间是不互相借钱的，亲友和同辈宁愿馈赠也不愿借贷，这里面存在一个义理关系（注③）的缘由——私人借贷会使人“负必须回报的义理”（注④）。另一方面，日本社会对于提前消费是非常宽容的，不论公家、银行、日常，想要找到预支服务是非常简单轻松的。于是私人借贷反而成为极少数的状况，曾经有一个坂本龙马借钱没还上的故事：在德川幕府末期黑船事件后，全国革命运动兴起，土佐藩（藩国名）成立了一个土佐勤王党。其中有一个后世出名的坂本龙马，他后来写下的“船中八策”是明治维新的初版策划蓝图。这个人为了上京勤王筹措路费，就去找一个士绅田中良渚借钱，借了二两银子，年息一成五。后来田中良渚死了，死之前将欠条交给家人去收回这二两银子，再后来坂本龙马还没来得及还钱，就因提出了“大政奉还”也遭暗杀。这张欠条最后就作为文物保管在高知的田中故居。注②：广州日报《日本上世纪泡沫经济破裂启示中国》2007.11.13注③：义理关系贯穿了日本人的生活，它既是民俗文化，又是规章道德，这里限于篇幅不进行详细说明。但我认为就私人之间不予借贷这一点来说，义理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注④：“无论何时，只要可能，日本人都将相互之间的来往记录下来，不论是劳务还是物品。日本人则把不能报答‘义理’的人视为（道德上的）破产，而生活中的每一接触都难免涉及某种‘义理’。”——《菊与刀》 所以日本人缺钱普遍的做法是找钱庄，钱庄提供给普通人的借贷手段方便、门槛也低，甚至到了家庭主妇借金买菜补贴家用的普及程度。不过，不是所有的钱庄都有合法的利率。有一个常识是，不论是银行还是钱庄向个人放贷，必然要考虑到坏账的可能性，会考察借贷人的还款能力、资产情况等等。粗略地讲，好的贷款能降低贷款利息，但准入门槛高；差的贷款也就是准入门槛低的贷款，为了做好坏账准备，会收取高利息。贷款期限越短利息越高，期间越长越低，举例来说，在中国小额网贷花呗年化利率约为14%，而国有银行消费贷款利率在8%左右，中间差了接近一倍。日本《出资法》规定，贷款年化利率不得高于29.2%，高于29.2%的贷款不受法律保护（注⑤）。在泡沫经济破裂之后，一般工薪阶层普遍面临被辞退、或年收入下降到原来的1/2-1/3。在收入骤降之后，由于之前在泡沫经济时代进行盲目投资的贷款需要偿还，也为了维持住家庭开销，或者是还对经济形式抱有幻想，出于这些理由来进行借贷。但在这个时期，由于地价暴跌造成坏账堆叠如山，日本银行对于风险偏好变得非常低，由此普通人几乎不可能从银行获得贷款；反而高利贷公司通过关系通吃黑白两道，能够从银行获得低利率的贷款，再转手以极高利率放贷给普通人，而高利贷从业者的恶毒之处，在于根本不为借贷添加门槛，来者不拒有借即借。据日本官方统计，上世纪90年代约有600万高利贷借贷经验者，高利贷的主体：40岁以上的失业者、家庭主妇、社会闲散人士，都无法从正规渠道获得贷款，这些人出于私欲或者是受到蛊惑借高利贷，挥霍一空之后债务压身又选择多头借贷、以债抵债。开司因做担保而背上的恐怖复利高利贷然而对高利贷来说以债抵债是行不通的，日本高利贷的特点就是超高息的短期借款，大部分都以10天为一个借款周期，通常都是1-5万日元（660-3300元人民币）的额度，最常见的利率分为：10天1成（年化利率365%）10天3成（年化利率1095%）10天5成（年化利率1825%）。在这样夸张的非法利率下，最后由于可怕的利滚利，借贷人会资不抵债而破产。《赌博默示录》里面的赌徒们，一部分人并不是一开始就要做职业赌徒，福本伸行偶尔着墨的几个普通中年人，都有着在现实生活面前因为负债走投无路，在家庭和亲友面前抬不起头，不得不投入赌博还债的这种空虚幻想，然后债上加债，彻底落入无法挣脱的无底洞中。既然高利贷不受法律保护，那借贷者能够拒绝归还吗？对于有黑社会背景的高利贷公司来说，有的是手段催逼借贷人。现实中由于无法偿还贷款，收到高利贷公司骚扰、暴力催收，而走向自杀、投入风俗业等等的，并不是个例。在日本每年自杀人数原因统计中，约有35%是由于无力偿还高利贷而自杀的。日本暴力催收行业的手段极其残忍，骚扰电话、上门捣乱是最常见的，冒用借款人的名义定各种外卖、披萨、上门风俗业、救护车，甚至有直接定殡葬业上门服务，以此日夜不停地给借贷人造成心理压力。《赌博默示录》高压独木桥游戏既然高利贷公司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为什么借贷者不寻求警察和法律保护？我理解原因有二，一方面日本警察有“民事不介入”的原则，认为借贷者本身选择高利贷就是一种违法行为。另一方面，消费金融行业本身就是日本社会生态的一个组成部分。在泡沫经济时代落幕之后为了刺激民众消费，在政府的容许之下，消费金融行业达到最发达的时期。1999年，日本最大的消费金融行业武富士创始人武井保雄以78亿美金的身价成为日本首富。与此同时，消费金融行业在日本社会产生了严重的副作用，也就是所谓的“消金三恶”（注⑥）。在赌博默示录三部曲中，开司主要的敌人以及债主也是消费金融巨头“帝爱集团”，“帝爱集团”是高利贷行业对日本普通民众疯狂吸血的一个缩影，利用各种非人道手段来压榨着借贷者的血肉。在“帝爱集团”的企业内部，从会长到董事会成员，都将普通人视作蠕虫，在漫画中出现了以勾销所有债务为诱饵，让债务人们开展死亡游戏，以供帝爱管理层和勾结的上流权贵、官员们取乐的情节。注⑤：日本的《利率限制法》和《出资法》分别为高利贷划了两条界限：20%和29.2%。这两条界限中的法律灰色地带完全是滋生合法高利贷金融公司的温床。顺带一提，中国的民间借贷法律保护限制是央行一年期贷款市场报价的4倍，2022年为14.8%。中国对高利贷的法律容忍程度可说远小于日本。注⑥：消金三恶即指多头借贷、高利率和暴力催收。日本人好赌。尽管日本政府从明治40年（1907年）刑法典中就有赌博开张图利罪，前前后后过去了一百年左右，日本人的赌博规模反而越来越大。据2020年统计数据，日本1.26亿人口中有320万人患有赌瘾，这是个很夸张的比例。一方面，日本法律对于赌博的定义始终模糊不清，刑法虽然认定赌博违法，却注明“以物为赌注的娱乐行为不在此列”。使得赌博行业得以大规模钻法律空子，例如柏青哥产业就用的是三店方式来经营（注⑦），将赌博行为堂堂正正放在合法范围内。《赌博破戒录》中的柏青哥上瘾者另一方面，就是日本的行业协会体系。行业协会作为连接大企业之间的桥梁，同时也作为政府的行政指导，权力影响力极大。而赌博相关的产业也有自身的行业协会，这些有灰色地带的行业协会管理层，有上层政界背景甚至有警视厅高级干部。也就是有相当数量的政客都在明里暗里地推动赌博产业的合法化，扩大自身利益。结合这两点来看，赌博行业在日本一路绿灯，在1995年柏青哥鼎盛时期，就光这一个赌博项目就有30兆日元以上的营业额，是同年中国总gdp的0.5%。在经济复苏连年颓势的前提下，2016年12月，日本国会在一片反对声中通过了一项《综合度假区建设推进法案》，法案的内容是在大阪、北海道等地划分赌场特区来布局合法博彩市场，以拉动当地旅游经济，这也可看做日本政府对于赌博业的妥协。注⑦：三店方式指柏青哥店不直接兑出现金，而是将特殊景品作为奖励发放，景品能够到附近的景品交换所光明正大地兑现。柏青哥（Pachinko）是现代日本赌博业的一个标志。这种机器的雏形在大正年代已有出现，初期是模仿西方弹珠台的、由机械装置构成的相对简陋结构，发展到二十世纪末期各类电子技术趋于成熟后，玩法和表现力均获得大幅提高，和柏青嫂——即老虎机被分类为“游技机”。娱乐条件不够充足的20世纪，这种机器在日本成为一种狂热的流行赌博游戏，被大规模商业化后，与赛马、游艇一并成为赌博业的招牌项目。在《赌博破戒录》中，开司的终极对手就是一台巨大无比的名为“沼泽”的柏青哥，“沼泽”拥有巨额的奖励倍数和几乎不可能的中奖概率，贪得无厌者和狂妄自大者，向“沼泽”射出以亿计量的小钢珠，但都无功而返，这台机器就像“帝爱集团”的企业文化一样，不知将多少赌徒们的血肉拖入沼泽之中，将挑战者带入一无所获的泥潭。柏青哥“沼泽”现实中的柏青哥虽然没有“沼泽”这样夸张的体量设定，但对日本社会的影响如恶魔一般，却是毫不夸张的。很多赌博成瘾者在这台机器上忘记了生活。在九十年代发生过多起父母将儿童锁在私家车内后，因沉迷柏青哥导致儿童窒息身亡的事件；之前提过的超高息短期民间借贷，放贷对象也时常是柏青哥上瘾者们。而且，当年生产这种吸金机器对资本家来说，一定是一本万利的，日本最老的硬件和街机游戏厂商、曾创造出拳皇、索尼克的世嘉SEGA，2003年因经营不善被一家柏青哥厂合并了；同样拥有游戏王、合金装备多个知名ip的科乐美Konami，为了丧心病狂地吸金盈利陆续大规模砍掉游戏项目，公司整体转型做柏青哥机器，我们所唏嘘不已的《合金装备5：幻痛》就是这样变成半成品的。那么柏青哥何以有这样的吸引力？粗略来说有三点要素。其一，门槛低，普及程度高。柏青哥低至“一元机”“三元机”，打几百个小钢珠不过才几十块人民币，而柏青哥店的数量几乎能追上便利店。其二，赌博机制。为了留住顾客，抓住人性的弱点，柏青哥厂商用了一种叫确率改变的方法：在中奖后的一段时间内，提升这台机器再次中奖的概率，为了不浪费高中奖的概率，贪得无厌的人们就会将刚刚赢来的钢珠再度投入到机器之中。其三，商业氛围。柏青哥店的氛围类似于夜店，装修豪华、通宵营业、音乐音量非常大、顾客人也很多，并且前文提到过柏青哥机器本身随着技术的进步，在中奖的时候会播放很夸张的动画，同时伴有令人精神一振的音效和光效。也许单是柏青哥机器还不足以鼓惑人，又用这些环境因素给柏青哥套上更大的魔力。柏青哥只是赌博本身的一部分。在福本伸行漫画中的赌博类型很多，日麻、扑克牌、柏青哥、投色子、文字数学解密，另还有几个自创赌博游戏。当然地域文化不同，赌博方式不尽相同，比如日式麻将和中式麻将的差别，用平假名的同音梗做日文解字。自创的赌博游戏也多有精彩之处，不再一一列举。 赌的方式不太重要，重点的笔墨其实是落在赌的过程中，故事的细节堆砌和角色之间进行的心理博弈。福本伸行喜欢采取很长的篇幅来描述“短短一瞬间的事”，之后这一瞬间爆发出的冲击力把角色们吹翻在地，然后看似胜负立现，其中又另有辗转。同时他擅长于为故事添加细节，也精通于制造悬念。福本伸行本人非常喜欢打日麻，所以他把赌徒们的心理、赌场的气氛写得有真实感，这是他对于赌博题材见长的缘由。在故事结尾、一锤定音的前一刻，又有画外音的插叙来补充故事的暗线，让整个赌博故事反复明暗交替，说明主角和对手智斗的激烈。《赌博堕天录》中的日麻博弈在画风上福本伸行个人色彩很强，不客气地说就是早期画得比较烂。这点类似于《游戏王》作者高桥和希，由于画功短板，所以在传统的漫画圈子里立足不了，画同质化严重的少女漫、热血漫在大师云集的年代根本上不了台面。福本伸行意识到这点之后，认为自己漫画的创作应该集中在故事本身上。他受剧作家山田太一的影响，将现实主义风格融入漫画中，描述社会中小角色的悲喜。 福本伸行的另一大特色就是画人的线条非常地直，这与他出身工地有关。他的尺规作图画法使他的角色看起来非常地简单而有辨识度，不是国字脸就是锥子脸。尽管这些角色的线条很粗糙很简陋，表达力却很强，再加上他画的人都以恶人的形象出现，反而达成了一种奇怪的协调，让人以为是故意为之。福本伸行的漫画里也几乎看不到女人，哪怕有女人也丑得基本看不出女性特征；一方面因为“赌博的世界不需要女人”，另一方面福本伸行确实不把人往美型的方向去画。福本伸行画人丑这一点反而契合了他的漫画。他创造的故事背景里，赌博默示录里多数都是混迹地下社会和社会阴暗面的人，人的道德都是劣化的。在充满礼崩乐坏、社达主义的底层乌合之众中，没有道德底线才是合理的，主角伊藤开司反而是一个滥好人。开司出于小小的善良做的事，却只能得到恶果。但开司这个人物的感染力在于，在身处囫囵的压迫之下，在一个全员恶人的环境中，次次都能够逆转乾坤。他所展现的意志和觉悟胜过了自身的软弱，也暂时地击败了现实的残酷。放到现实生活来说，在平成初期，日本社会对年轻人来说是很黑暗的，看不到什么出路，开司这种底层年轻人只能默默在社会角落求生存。福本伸行提到过“我的漫画想为年轻人带来希望”。因此，开司的人格在落魄的人们中是高大的，甚至隐约有些带领众人打破某种囚笼的感觉。或许福本伸行的愿景是，这个逆境无赖能为阶级固化的年轻人们带来生活的斗志，能为社会的颓丧带来一些变化。因无力偿债被送入地下强制劳改的开司 日本社会缺乏必备活力，是泡沫经济狂热后的一种反噬。二战后，日本现代社会在没有泡沫经济时代的时期，其实是倾向于保守、稳定发展的，泡沫经济唤醒了被压抑在民族性格之下的、类似大跃进一样的东西。而这种年轻时候的激情，这种改变社会的狂野，在泡沫破碎，美梦化为虚影之后，已然又化为对既定前途的屈服、屈从。对日本年轻人来说，一方面日本社会财富有很大一部分都放在老年人身上，年轻人能够享受到的社会福利少；另一方面在日本社会要实现阶级跃迁的手段非常单一，就是加入日本的大手企业（注⑧）。日本企业一般采取的都是终身雇用制，年轻人20岁出社会进大手企业，一直干到60岁退休。当然日本企业还有女职员社会地位不高、养很多大龄“窗边族”（注⑨）等等状况。这些事情加总起来就造成了一件事:大家对日本企业形成的印象很固定：1990年索尼松下三菱这些企业支撑了日本经济发展，2022年了基本还是这几个大手企业维持局面。而放在美国或者中国，30年足以让企业进行一两轮的大换血，甚至这种企业的更迭到一定规模会变成整个产业的变革。这些最终导致了一个结果，日本人虽然生活富足，代际流动性也不低，但整体的社会氛围是守旧的、僵化的（注⑩）。注⑧：日语中的大公司大企业、行业龙头。注⑨：在职场内（因高龄）不受重用的员工，座位常安排在办公室窗边角落。注⑩：由于这个缘故，日本人特别渴望电影、动画中能够打破既定社会规则的象征。大盗鲁邦三世、超能力男高中生、开机甲对抗外星人、像石川五右卫门一样的浪人武士，这些内容越偏离现实，越反映日本人对于打破现实的冲动。回到作品本身的戒赌主题上来说，福本伸行其实一直用的是“陈述”而非“规劝”。但当我们去看了这个故事之后，会自然地认为赌博是一种不可陷入的深渊里面。赌博默示录没有拿来说教的篇章，只是把赌场、开司、过程的跌宕起伏、角色的笑与泪、没有出路的绝境、劫后余生的喜悦、一无所获的空虚这些东西放出来，它的深刻程度是高于单纯的戒赌教育的。如果生活中确有接受戒赌教育的需要，赌博默示录是不赖的题材。《赌博破戒录》漫画封面 如果要推荐观看的话，“戒赌三部曲”《赌博默示录》《赌博破戒录》和《赌博堕天录》原著黑白漫画年代较早，但前两部都有不错的漫改动画，比较易于接受。不管就戒赌教育意义还是就说明日本泡沫经济时代社会风气的意义，《赌博默示录》以小说或者动画的形式出现，都具有相当影响。作者 | 三無少年小虎部分资料来源：机核网电台vol.84 从《赌博默示录》聊聊日本社会和泡沫经济 2018.7.27（本文不予转载或用作商业目的）